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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高考时

发布时间: 2005年04月07日    作者:詹曙波 市政协委员  
  1977年,正值我国文革十年动乱刚结束,国民经济处于崩溃的边缘,百废待兴,万物复苏之际,小平同志又重新回到了中央主要领导岗位。他大胆冲破“左”的精神枷锁,拨乱反正,废除上大学工农兵“推荐制”,恢复中断了十年的大学招生考试制度,选拔培养国家急需的人才。消息一传出,人们沸腾了,多少被耽误的人又重新翻出了尘封的课本。当时我刚被湖南益阳县一家工厂招为正式工人,经过短期培训后,厂里让我操作当时国内最先进的、为很多人羡慕的数字程序控制线切割机。我虽有了份正式工作,但求学之心从未泯灭,于是瞒着厂方报了考(厂方怕人才流失,不准报考)。可怜以前中学学的东西早就忘了,我白天整天上班,晚上经常加班,根本无精力复习,也不知道该怎么复习。我所在的考点设在一乡村中学,报考者有八百多人,考生大都是十年来被耽误的一代人:有知识青年、复员转业军人、工人、农民、教师,还有一些其他职业的人,甚至还有“老三届”(注:指六六、六七、六八年高、初中毕业生)的知识青年,考生年龄相差很大。   考试那天,当地公社管教育的书记对着蹲在地上吃饭的八百多位考生说,今天是文革后首次恢复高考,我希望你们考出好成绩,多考几个大学生,为本公社争光。我报考的是文科加试英语。第一堂语文科作文题是《心中有话向党说》,回想自己十多岁就随父亲下放劳动,为了生计,学过篾匠,当过泥瓦工,抬过预制板上高楼,挑过河沙翻大堤,搬过煤块上砖窑。后来又去张家界修过铁路,建过函洞,打过隧道,爆过破,悬崖排过哑炮,激流抢过险,什么最苦最累的活都干过,几次土石塌方,几乎与死神为伍。后来到几所学校当过代课教师,教过唱歌、体育……今天终于遇上了难得的高考机会,心中一种对党、对小平同志的感恩之情,像喷泉般涌于笔端,流泻于纸上,一篇有血、有肉、有情、有感的文章竟洋洋洒洒一气呵成。其他各科题如今看来 虽不难,但当时做起来并不轻松,我勉强做完题,是否考上并无什么把握,但总算完成了人生第一件最神圣的大事。厂方发现我参加厂高考,扣了我三天学徒工资(共1.8元)。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对高考之事也渐渐淡忘了,对录取也没抱什么希望。一天,意外地收到了县招生办参加高考英语口试的通知,这意味着我英语笔试和各科总分都已通过,我那早已失望之心又重新激起了强烈的求学渴望。当我走进英语口试场,第一次面对三位威严而又和蔼的考官,竟不知如何开口,慌乱中竟用英语说了句:“Do you smoke?”(您抽烟吗?),鬼使神差般递上几支香烟,忐忑不安中终于完成了口试,不知怎样逃出的考场。在那漫长令人揪心的等待中,我终于收到了县招生办参加体检面试的通知!考点仅有八人被初选上,啊,我竟然是百里挑一的幸运儿!厂方终于知道我执意要走,劝说挽留不成,许诺升官不成,最后不知是惩罚还是工作需要,换了我的工种,安排我开冲床。车间里那几台几十多吨的老式冲床,启动后,马达轰鸣声、机器撞击声使房子大地都颤抖,人们说话时需大声喊叫才能听见,晚上附近居民被震耳噪声吵得彻夜不安宁,多少工友在重复、单调的操作中被轧断了手指。一天深夜,车间传来一阵阵惨叫声,一位姓游的工友两个手指被齐齐轧断在模具里,整个右手臂卡在机器里拔不出来。我七手八脚地把他弄出来后,用铁丝小心翼翼地挑出二个血肉模糊的断指,几个工友用木板连夜把他送往地区人民医院急救( 一小时船程)。一路上我小心地用白布包着那二个断指,身在颤抖,心在流血,那撕心裂肺的惨叫至今仍记忆犹新。几个工友怕我这个“才子”有什么闪失,轮流为我代班,竟瞒过了厂方。为等那录取书,我简直度日如年,一天往邮局跑几次,晚上梦里也常常喊出声,跳下床,赤脚跑出门,多少次将熟睡的工友惊醒……   那久久盼望的喜讯终于来临——湖南一所师范院校英语系录取了我(考点仅4人考上)。捧着这迟来的录取书——决定我人生命运的宣判书,面对滔滔的资江水,巍巍会龙山,我竟泣不成声。临行前,厂里二百多号工人来为我送行。人们千叮咛、万嘱咐我不要忘了他们。几个铁杆哥们在一酒家不知喝了多少杯老白干后,平时刚强的男子汉们竟哭笑着、疯打着、嚎唱着送了我一程又一程……1978年妹妹也被同一所大学英语系录取,她插队劳动三年了,回家时竟拉着板车稻谷和几个南瓜(一年收入)。1979年,弟弟考入中南工业大学,身上还有上山砍柴从树上摔下来的累累伤痕。在那刚恢复高考湖南录取率还非常低的时候,我一家兄妹三人全部考上大学的消息在当地曾轰动一时,被传为佳话。母亲是中学语文教师,这一下真是远近闻名了。弟弟上学那天,学校总务主任“私扣”了她一个月的工资(月工资42.5),为我家代办了三桌酒席招待前来庆贺的人们。父亲解放前就读于兰州大学,学生时代就加入了中共地下党组织,曾为中国革命作出过巨大贡献,解放后曾多年担任县教育局长,文革中长期受政治迫害,饱受摧残,今天正好刚恢复名誉重新工作,真是多喜临门。席间人们频频向我父母亲敬酒,多年没露出过笑容饱经磨难的父母亲乐得像孩子,几口酒下肚,激动得早已成了泪人……   大学毕业至今,二十多年岁月竟弹指一挥间。我呕心沥血,默默无闻地为党工作,记不清为国家培养过多少栋梁之才。每当看到莘莘学子走进神圣的高考殿堂,我一次又一次参加监考,一批批学生喜获大学录取通知书时,当年那一幕幕我参加高考的情景又会重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