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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悟俄罗斯

发布时间: 2005年05月20日    作者:高渭彪  
[center]高渭彪[/center]   刚刚过了“苏联巨变”(8·19事件)10周年,传媒上不少政论家发表了许多文章、评论。又逢纽约及华盛顿遭受到了恐怖分子的袭击(9·11事件),世贸中心废墟仍在冒烟,人们惊魂未定之际,紧挨着前苏联边境的阿富汗境内,美军正把炸弹向塔利班的基地倾倒下去,世界乱云翻飞。   这时候,人们的感觉器官自然而然地朝向北方。在那边,曾经有我们昔日的“老大哥”苏联。如今,“老大哥”家族里仅剩的老大哥俄罗斯,你的近况可好吗?   怀着探秘的兴奋,10月12日,我同一班政协委员搭上了赴俄罗斯的旅程。 [center][B]一、“我们祖国多么辽阔广大”[/B][/center]   远在中学生年代,每当喇叭响起“我们祖国多么辽阔广大,她有无数田野和森林,我们没有见过别的国家,可以这样自由呼吸……。”一股暖流在胸中激荡。它催促我在星期天赶一个多钟头的路,来到广州沙面的苏联领事馆去聆听留声机大碟播放格林卡或柴可夫斯基的交响乐;推动我在热烘烘的人潮中尽量伸长颈脖力图看清苏联展览馆的展品;差使我钻进图书馆及新华书店的书橱中免费享用肖洛霍夫、法捷耶夫、托尔斯泰、高尔基等人的书;激励我在课堂上为追求门捷列夫、罗蒙诺索夫的学问而结下了化学之缘。   “苏联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我深信这幅有说服力的宣传画,同时毫不迟疑地加入了中苏友好协会。   时值仲秋,舷窗外,北京郊外的燕山已积了薄薄的初雪。艳阳如金,轻轻地带着我的思絮飘向北方,向着俄罗斯。   贝加尔湖!我从凝思中顿然惊醒。   是谁把石油与天然气这暴烈之火牢牢地镇压在地壳的深层,是谁把钻石、水晶、黄金、铀……通通收藏在静寂的群山底下,为什么他在仓促之中还未来得及抹平这藏宝之处,便扯过一张绿色的大毯将它复盖起来。为什么他那么粗心大意,竟让一支巨大无匹的碧玉如意遗落在绿毯的表面,而让它那样显眼地暴露在天与地之间?   这支玉如意,就是那弯弯的贝加尔湖,苏武牧羊于岸边的那个北海。长长地、弯弯地,她镶嵌在青翠的群峰之间,那么明亮,那么深远,在微红的秋林的衬托中,静静地沐浴着阳光。那深邃的湖体,装载着地球上六份之一的淡水。而且,她养育着两个漂亮的女儿,一个叫勒拿河,另一个叫安加拉(叶尼塞)河。当成为大人的两姐妹要离开贝加尔母亲,去会见远在北冰洋边的恋人时,心里是多难舍难分,她们一步三回首,千曲万折,找不准北去的路,分别迷失在中西伯利亚险峻峡谷之间。   西伯利亚高原隐藏着地球上最丰富的宝藏,积聚着巨大的水动力,生息着宽广的原始森林,窃窃私语着恒古而神秘的童话。   她是那样的博大和荒僻,当年从天外飞下来一颗陨星,掷进通古斯高地,数万倍于广岛原子弹的能量很可能让上千只大熊化为烟灰,而却没有人类的伤亡。 我们中国也是地域广大,但陆地部分只是俄国的一半多些,而人口是它的六倍。资源紧缺已摆到我们的议事日程上来。我国西部资源占全国总量之60%,这份财富,东部要用,西部本身也要用。受到生态、环保、水资源短缺,开发成本高等多方制约,对西部的资源采用必须谨慎而行。   应当把资源开发的观念纳入国际化。   近今七、八年,不少官员、专家对联合国开发总署建议在图们江口组建东北亚经济开发区关心垂注,觉得这是为我国的开放经济打开了一道大门,又为中、俄、日、朝、韩联合开发西伯利亚铺下第一段路轨。   笔者认为,不同政治取向的数个国家能否同舟共济去合作开发至少存在疑问,而又企望这个合作计划实施后再将能量辐射到开发西伯利亚,则可能在遥遥之天。   当今,经济全球化趋势已成,再过三天我国便正式加入世界贸易组织。近年世界政局的多极化使中、俄两国均减轻了外部压力,而俄国式资本主义与中国式社会主义两者之间暂时还不会发生意识形态上的冲突。我们应抓住机遇,在技术、人力、资源三个方面与俄方合作,优先开发远东的森林产业、矿业以及石油、天然气资源。   西西伯利亚大平原白雪斑斑,尚未冰冻的湖泊闪着幽绿的光。东经60度线上的乌拉尔山脉从北冰洋岸边伸展过来,一直往南到达高加索,这是亚、欧两洲之间一道篱笆。那些挂在篱笆上好似柳絮一般者,是山岭上的雪。   伏尔加河豪放粗犷,具有哥萨克的气慨。巨大的河湾截出许多牛轭湖。放眼一瞥,往往一座城池便依傍在河湾之滨。“克玛河一座城在哪,我说不清。克玛河一座城,紧靠在河边。脚也走不到呵,用手也摸不着……”当飞临喀山市的上空时,高尔基《在人间》这首使人落泪的歌谣,在我心 间回荡。 [center][B]二、莫斯科[/B][/center]   电视塔如穿了一个荸荠的竹签,直上云端(秋日的云层很低很低),宇航纪念碑(COSMOS)似一支正要穿透这灰色天幕的火箭。   莫斯科运河在彼得大帝与帆船纪念碑脚下默默流淌。土赤色的克里姆林宫宫墙与高尖的钟塔围成四方,屹立于红场与莫斯科运河之间。灰鸽在被几道绳索划为禁区的红场上踱步,小贩手提着邮集、纪念币之类在花岗石广场上向客人兜售。圣巴素大教堂被篷布包围起来,人们无法看到那出了名的“洋葱头”金顶。 这就是莫斯科,这就是红场——曾经是世界无产阶级革命的中心。我来了,我迟来了,我心中的圣地!   早晨温度4~5度,没风雨,也没阳光。怀着崇敬的心情去排了一个多小时的队,为的是瞻仰列宁同志的遗容。列宁墓在地下室内,有值班卫兵把守,气氛肃穆,一代伟人十分安详地歇息。斯大林的遗体让赫鲁晓夫叫人从列宁身旁弄走了,而今只看见克里姆宫东墙跟前有个斯大林头部塑像,同苏斯洛夫、勃列日涅夫、契尔沃年科等中央领导同志们排列成行。西墙跟前是无名烈士墓,地上有盆长明之火,守墓的卫兵,正在换岗,一个领队带着三个端枪的士兵,正步缓缓而行。没有歌乐,没有声息,凝重的气氛没有惊动草地上的麻雀。南广场上,朱可夫塑像高高挺立,坐骑践踏着敌人的军旗。元帅目视南方,始终警惕着来犯之敌。   红场另一边的克格勃大楼,无数的窗户似一只只猎犬的眼睛,直瞪着广场上的每一个过客。不过,捷尔任斯基(“契卡”的创始人,克格勃头子)的巨幅画像已被从正门撤走,这座大楼少了一些令人心寒的形象。   莫斯科城建于十二世纪的中叶,距今已有八百五十年历史。经过苏维埃时期的着手扩建和改造,有宽阔的大街,蚂蚁出洞般的汽车洪流。地底下有举世知名的莫斯科地下铁道,始建于1934年,在二次大战中成功的作为防空庇护所。   列宁山上莫斯科大学主楼有高高的尖塔,顶上缀一颗红星,这类风格的大楼全市有七楼,是斯大林的宠物,象疯长的毛竹笋,显赫地站立在平庸的“火柴盒”楼群之上。   遍布全城的二百六十四座东正教教堂,顶着“洋葱头”,即使在阴天里也散发出金光。大剧院、芭蕾舞剧院、大马戏院每年各上演300多场,虽然票价高达数十至两百多美元一张,仍供不应求,让炒票的黄牛党财源不断。   900万人的城市,300万辆汽车,9个集中供电(供暖)站,众多的博物馆,随处可见塑像,向人们显示莫斯科的博大。改建或新建的四星、五星级酒店,将莫斯科的对外消费档次提到甚高。   “莫斯科已经同过去大不相同了。以前城内是小平房,家家有苹果园子。都变成大楼了。不过,人们还是喜欢以前的样子。”一个市民如此说。   “不要以为莫斯科就是俄罗斯,其实莫斯科是另外一个国家,只要你走出100公里,情况就大不一样。”对于这位市民的话,我未能证实。不过,还记得女大学生为了毕业之后户口可以留在莫斯科而跟陌生男人假结婚的故事。   莫斯科最大的百货店吐姆(Tym),紧挨着红场,但一片萧索。反而是狭窄的老阿尔巴特街人气充足,游人对廉价的水彩画、油画,彩绘套娃饶有兴趣。如有半小时的空闲,也可往小板凳上一坐,请画师留下专容一幅,就像巴黎的白教堂空地那样。   造型如北京、上海展览馆(还有广州已被拆掉的一座)一模一样的“苏联国民经济成就展览馆”宽阔伟岸,工农联盟大塑像以及镰刀锤子图案褪化为黑色,高高的五角星也不再亮了,金色喷泉没有水柱。“成就”现在已被划分为摊位,出售俄国小工艺,日本影像机器,从欧洲进口的家用电器产品,顾客很少。 二次世界大战纪念馆有长长的弧形展厅、“第聂伯河防线”等六幅战争场景,令人触目惊心。大广场有140米高的胜利纪念碑,胜利女神在上方欢呼着。碑座上,一位战士挥巨剑将恶龙斩为数段。   在西南郊,苏德两军曾交战的战线上,有铁丝网造型的几个大交叉,提醒人们勿忘战争之惨烈。突然,阴天里冲出火红的晚霞,照亮着这条血腥的战线。 [center][B]三、莫斯科人[/B][/center]   走进莫斯科的过街隧道,见到若干处席地摆摊的,大部分是年纪大的人,经营锅、碗,老羊皮地毯或一些低价的衣物。还见到弯着腰用高梁秆条帚一级一级细心地将步梯上的烟头尘土打扫着的老太太。一股亲切之情悠然而生,真好象回到祖国,在北方某个大都市,遇到了自己的同胞乡亲。好朴素的莫斯科公民。 从飞机场进海关,先要交验护照,排在长长的人龙后面,只见配备的四个闸口只开放两个。大半个小时之后,人龙前进了约一半距离,远远见到一个女验关员从柜台处站起身来,她走开了。人们茫然。过了一阵,横边出来一个男关员,摆手叫大家续到另一条人龙后面去。此时,只听得背后人声噪杂,另一架到站飞机的乘客蜂涌而来。为了保卫自己先到的神圣权利,马上把客人谦让的美德抛诸脑后,提起行李赶快插过去,幸好未落在后到的乘客后面。不过,离柜台也不近,约二十米。好容易半步半步的挪近,才看清楚这第二位验关小姐的面容,头戴蓝帽,身穿蓝制服,大瞪着厚重睫毛的蓝眼睛,将旅客的护照左看右看,翻来覆去地看,又直瞪着旅客的脸看,再沉默,思考,判断一番,却始终不发一言。 “Bong!”(大概是盖戳)   站在黄线后面的头一位旅客闻声惊起,赶紧趋前;被验过的那一位则像是得了放生之恩的鱼,抓起护照,连忙逃出闸外。   第三关是检查外币,少不了再填表,再排队。这一次,倒只有一条队伍了。 幸好,“Bong,Bong,Bong”声大作,把关小姐看也不看,一连放生了一串旅客。   殊不料,这位蓝眼小姐伸个懒腰,站起身来,果断地走开了。嘎然停住的长长的人龙由于疲乏、疑惑而逐渐麻木。   莫斯科机场的出口到入口,距离不足一百米,能让旅客耗费三个小时,而刚才乘坐的波音七六七客机,三个小时可飞行二千四百公里。 好了得的莫斯科蓝眼睛!   宇宙纪念碑(COSMOS)的早晨,空气清凉。一部警车停在旁边,三个警察坐在里面向外张望着。穿长裙的女人夹着皮包大步走过。   登上纪念碑台阶,在列宁与科学家头像浮雕下,四周地面遍布酒瓶的碎片,好像刚淘选出来的绿宝石。醉酒的汉子们大概都已搬了位置,看不到了。   清晨气温3~4度,可以把人冻醒,还不到冻死的时候。可怜的黑衣警察,大概奉命来驱逐或救援这些更可怜的人。   “遇到街边倒地的人可千万别管。”“最好不要在酒店的酒廊逗留。”初到莫斯科,就得到这样的提醒。   当地人说,在俄国,男人的酗酒率为20~30%,还说,在莫斯科900万总人口中,每年减少10万人。什么原因,他没讲。又说,俄国男人的寿命平均60岁。 答案就在酒瓶里找。   醒醒吧,醉酒的朋友们。   男性,中年,微胖,开奔驰600或劳斯莱斯牌小汽车,住3000美元每平方米靠近公园的新式公寓,在国外存有美金及不动产,在夜总会一掷千金。这是莫斯科新一族。他们拥有石油化工或进出口贸易,房地产,采金等的经营特权,而且与官府及黑社会关系密切。   金融资本孵化出来的新莫斯科人。   莫斯科有数百所大专院校,在市内,适龄青年入大学的比率为50~60%(在俄国农村为20~30%)。照此推算,莫斯科900万人口中,受过或正接受高等教育的人不会少于300万,真令人赞赏。   一些大学毕业生梦想出国谋份收入高的职位,但如愿者寥寥。另一些想在城内大公司当白领或到政府部门当差,但一定要识得人走后门。大多数毕业生只好另找活路了。   “Where are you come from?”(客从何处来?)在旅游区,一个手拎邮集,挎包的青年人靠近身前,亲切问道。   “爷——契丹已哪”(我是中国人呢)   “哈辣疏!”青年人作兴奋状。从包里掏出毛泽东、刘少奇形象的纪念品递到旅客鼻子底下,还有邮集。   一番论价,二、三十美元的生意做成了。   “谢罢斯爸,Bye-Bye。”那位大学生又招呼新的旅客去了。   麦当劳、牛仔裤、美金,成了一部分莫斯科年青人心中的红太阳。   临行时,一些同事打趣说:“这回你可有眼福了,听说,莫斯科美女如云,不要回不来哟!”   秋天的莫斯科街头、公园、地铁里,不论男女老少,一般身着深色调(黑色为主)的衣服,看起来很正统,既无超短裙,也看不见“崩客”。公园长椅上不时有埋头看书的人,背衬着黝黑古雅的塑像,满地是黄金色的落叶,莫斯科是多么正经,又多么庄重。   不过,在热闹的街道边上,傍晚有游荡的“小夜莺”(也叫“夜蝴蝶”),她们随时准备飞入到“客人”的小汽车里面。在酒店咖啡小吧有挤眉弄眼的,向着客人,下巴一动:“Wui?”莫斯科的鲜肉零售。   有一个莫斯科Internet网站,是个婚姻介绍所,“站主”是一位中年妇女。这个网站只有一种业务,就是,将莫斯科妇女介绍给美国男人。网上极力推崇莫斯科妇女的许多优点长处,概述为什么她们不愿意嫁给本国同胞而宁可越洋求亲的几大理由。与己无缘的非美国人,为这单刀直入恨爱分明的广告词吓了一大跳。   网上登录的是从18岁至43岁的女人资料,择偶条件,附彩色照片。   真令人担心,现在是打仗时候,假如前线美军被这个网站搅乱了军心,不能专心一意轰炸塔利班,看布什总统不找那“站主”算帐!   网站登录着1500名女人资料,而且声明每星期更新一次,更有数倍于此的后备女人,保证供给。莫斯科鲜肉出口批发。   另外,每年被黑社会人贩子骗卖到国外当舞娘或妓女的俄国妇女究竟有多少,谁也说不清。走私俄罗斯鲜肉。   可怜的莫斯科、俄罗斯女人!   无论从机场、海关、商店、宾馆、饭店的柜台后面,抑或在公园、博物馆的售票处里面,还是在旅游区内万无一失的厕所收费处的木头桌子前面,旅客能看到的只是一张张缺乏表情、绝无笑容的脸,简直是北极的冬天。   蚂蚁般的车群时走时停,像有毛病的传送带上的物料。车票、门票、保管衣帽的小牌子、卢布与戈比在无声中从一个人的手上传到另一个的手上,看不到摩擦、碰撞,听不到“Sorry”。人流热闹处,大家十分熟练地闪身而过,而不用看对方一眼。   在莫斯科,有时真想当街狠咬自己的手臂一口,这样起码可招引出一两个克格勃,多少得到一些人性的关心。   但,世事无绝对,卖纪念品的大学生会在客人面上喷发暖气,并不是每位莫斯科人都像普希金铜像那么忧郁沉默。   在大马戏演出时听到孩子们爽朗的笑声之后,我十分庆幸,幸好未曾咬臂。 [center][B]四、圣彼得堡[/B][/center]   迷人的涅瓦河畔的白夜。   列宁的故乡。   十月革命一声炮响给中国送来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地方。   ……。   令我们一代人魂牵梦系的北方圣城,越过八千八百公里的空间,终于让我见到了。   来到圣彼得堡(列宁格勒)是在夜间,日短夜长的秋季,这座城市已经入睡了。   早上7点钟,这里依然静悄悄。黄叶轻轻地飘落在运河岸边的青草地上。野鸭子把头藏在翼弯下面,还浮在湖边芦苇丛的浅水当中做梦。   夜间从西边芬兰湾飘移过来的薄雾,依然似帐幔遮护着酣睡中的涅瓦姑娘。朦胧中,一位光着上身,只穿黑色短裤的老年人在海堤上慢慢跑步。然后,他探身进入水里,舒开双臂向海中游去。如镜一般的海面于是在他身后振荡着人字形的波阵。几只灰鸽在岸边围着一堆衣服打转。恐怕闻到那口袋里有老人的几片早餐面包。   波罗的海大酒店的电子显示牌上打出:气温,7℃。   在那遥远的北方,东经30度、北纬60度交叉点上,在拉多牙湖与芬兰湾之间900平方公里的低洼地上,有座400万人口的大城市,叫圣彼得堡。她和北欧三国的首都奥斯陆、斯德哥尔摩、赫尔辛基,按相等距离互相接近地排列成行,刚好挂在北纬60度线上,活灵灵地是地球母亲项圈上一串耀眼的琥珀!不错,地球上最漂亮的琥珀出自波罗的海。   再往北方,地球上再也找不到大城市了。   当年彼得大帝要为俄国建造一座新的首都,是煞费苦心的。身为皇族的彼得,深知要使俄国兴盛,必须打开国门,向西方学习。   彼得去过德国,在造船厂打工。他极其反感莫斯科的内向、保守、刻板,给俄国的贫困落后定了格。   彼得决定在俄国的最西端,哪怕是一片荒滩之上打造出一座全新的城市。他聘请法国的专家做城市规划,请来意大利的艺术家及工匠建造宫殿和楼房,亲自主持开办军械厂和造船厂。   十八世纪初,一座新型城市便显现在芬兰湾畔、涅瓦河边。这座建设在海滨洼地之上的大城市,被河道分隔成四十二个小岛,四百多道大小桥梁将小岛连接起来。大小涅瓦河以及人工运河构成了城市动脉。这座城市以彼得的名字命名。 圣彼得堡有罗马式和其它西方特色的宫殿和大教堂,有意大利水城威尼斯式的小桥,有巴黎塞纳河的妩媚风情。   这座城市对面就是西方各国,工业化程度已经较高的以及有争夺世界霸权野心的强劲对手。   圣彼得堡全无天然屏障,这座首都在争霸中似乎是以自己的心脏对准敌人的矛。但是,彼得大帝自有他的打算。依靠波罗的海可以通达全地球各大洋的水路,他在1711年创立俄国海军,很快便成为一支庞大的海上力量。他强制地在官场推行西方的礼仪,只许讲英语、德语、法语,他下令叫百姓穿西式服装,吃西餐。他用西方的方式办学。用现代时髦的话讲是“全盘西化”。   彼得的强权政治改革和因此而振兴了整个俄罗斯,影响至深。时至今日,还听到市民毫不含糊地说:“莫斯科是莫斯科,彼得堡是彼得堡”。弄不清楚当年基洛夫同志是否也当着斯大林的面胡说了类似的话,便丢了脑袋。   是的,无论是在沙皇村的夏宫,或者另外一个夏宫——彼得宫,还是叶卡捷琳娜二世引以为荣的冬宫里头,那些巴罗克型式的长廊,黄金大厅,在莫斯科根本没有。至于教堂,彼得堡有世界第三大的依萨克教堂,还有一座弧形大理石柱廊的喀山大教堂,是罗马式;圣彼得教堂和尼古拉教堂是巴罗克式。这式样在莫斯科也没有。至于莫斯科两百多座拜占庭式以“洋葱头”屋顶为特征的东正教堂,在彼得堡只得一座,叫做血腥大教堂。即便如此,“血腥”的“洋葱头”用彩色马赛克贴面,而不是莫斯科“洋葱头”一成不变的大金顶。   以运河及绿树分隔开的街区,显得相当开阔。这是一座可以看得到最大片天空的大都市。   市中心,深灰色的用预制混凝土构件拼装而成、土蜂巢一般的苏维埃公寓随街都是,还住着密麻麻的居民。外墙劣迹斑斑,部份水坭块已裂开,危乎乎地悬在人行道上。但这类建筑物能恰如其分地与精雕细刻、风韵犹存的沙皇时代遗物并排立在街旁。远望过去,仍然有着和谐之美。   这座城市没有一座摩天大楼,楼房“高度保持一致”。近年来房地产业有利可图,但地产商却不敢张狂胡为,不敢打破格局。   彼得大帝为新首都、也为新俄罗斯的诞生奠下了基石。他的孙媳妇,从西面远嫁到俄国的德国公主,也就是1768年即位为女沙皇的叶卡捷琳娜二世,一位俄国的武则天,她将俄国的官僚体制,外交、军事、科学研究、文化艺术、国民教育等全面创新,提高了国力,扩张了疆域,使俄国确立了北方霸主的地位。   圣彼得堡有三大宫殿:离城27公里沙皇村内的夏宫、芬兰湾畔的彼得宫、涅瓦河畔的冬宫,均达到巴黎卢浮宫的规模,亦有凡尔赛宫的风格。各个宫殿的瑰丽藏宝多多,中国瓷器、丝绸,波罗的海琥珀,还有达·芬奇的画、米开朗琪罗的雕塑,俄罗斯檀木屏风以及微细彩色马赛克拼画,等等。   建成于1811年的马林斯基大剧院,至今仍是世界上优秀的大剧院。人们盛装粉黛去欣赏莎士比亚剧作改编的古典芭蕾舞剧《罗密欧与朱丽叶》。   具有二百年历史的铸币厂没停止过生产,而今铸成流通的卢布、戈比硬币同沙皇时期的古币一样精美。   身在圣彼得堡,可以忘却自己和“9·11事件”,但却不可以忘记俄罗斯的兴盛历史。   2003年将是圣彼得堡建立三百周年大庆,近今全城都在修葺文物古迹。到那时,圣彼得堡将以什么样的英姿欢迎世界各国元首贵宾呢,等着瞧吧。   从彼得大帝创立用人力长桨及风帆推动的第一支舰队起,直到二百多年后苏维埃红色海军用原子能推动的航空母舰和潜艇,当它们驶离波罗的海冲向世界时,足足使各国元首也先后心惊了将近三个世纪。如今,俄国海军的光荣历史已经随着库尔斯克号核潜艇一起,葬身于自己国门附近的巴伦支海深处,这个世界暂时可以松一口气了。   不过,哪个民族都有过光荣的日子。1942年,纳粹德军打到城下,包围圈缩小到离市中心不到20公里,炮弹落到冬宫,列宁格勒军民坚持守城900天,每人每日靠125克面包维持,德国侵略者始终未能攻下城市。这就是列宁格勒保卫战。战争结束时,200万人口,牺牲了一半。   阿芙乐尔号巡洋舰维护得十分仔细,它现时停泊在涅瓦河的转弯处。来往游船的尾浪远远荡漾过来,轻轻抚摸它的吃水线。游客(绝大部份属于中国客人)小心地登上甲板,手摸主炮,力图在脑海中构思1917年俄历10月25日(公历11月7日)凌晨3时,它打响进攻冬宫的“一声炮响”是什么情景。   晚风吹起,芬兰湾畔柔弱发黄的芦苇轻轻地左摇右摆着。圣彼得堡,你是俄罗斯巨舰的舰首,你将引领俄罗斯驶向何方? [center][B]五、处“变”不惊[/B][/center]   就在距今十年前的8月19日,超级大国苏维埃社会主义联盟共和国出了事。在此前后一两年间,东欧“社会主义各国”像被推倒了的多米诺骨牌一样,先后“改变了颜色”。人们惊奇、不解,窃窃私语。过了好久,才听到定性的词出来了:“苏东巨变”。文坛上喜欢幽默的大师把这叫做“苏东波”。   就在这以后十年零二十五天,纽约世贸大厦及华盛顿五角大楼遭到了恐怖份子撞飞机袭击,叫做“9·11事件”。   一个社会主义阵营顷刻分崩离析,一个十六个加盟共和国组成的超级大国土崩瓦解,二亿多人口一夜间改变了命运,这是何等大事啊!可是,我们的世界各国首领连个响亮的喷嚏都没打。而“9·11事件”美国才损失了几千生命,却叫整个世界山摇地动,各国首领们惶之恐之。两般情景,截然不同。这个地球的神经系统莫非出了毛病?   最令人担心的事——“红旗落地”,居然发生了。有人说:“好端端一个社会主义国家,让叶利欣这家伙搞垮了”。接着呢,沉默。   隔岸观火?一个超级大国垮下去了,另一个超级大国从此再也没有死对头,理应燃放焰火,敲锣打鼓,上街游行,高呼万岁,去庆祝一番。可是,没有。   殃及池鱼?盟友去世,何其悲痛!抗议,声讨,追究责任。也没有。   对于“9·11事件”就不同了。你今日打了我,过两天我必定揍回你。绳之以法,动之以武,将炸弹对准恐怖分子的脑袋扔将下去。还要广泛动员,全世界人民团结起来,打败恐怖主义分子及其一切走狗!   当锤子镰刀与红五星统统被抛弃,双头鹰在沉睡七十四年之后重新作为国徽高高悬挂在地球顶端时,俄罗斯人民却显得多么平静,好像什么事情都未发生过一样。   但是,单从俄罗斯人的脸上是什么也看不出来的。他们狠狠地控制着自己的感情,直到尘埃落定。他们偷偷地悲伤,偷偷地留恋,偷偷地无奈,偷偷地高兴。   悲伤。属于老一辈苏联人:(1)悲苦。年纪大的平民百姓,从此失去了平静而清贫的生活。新经济使各类人群收入拉开距离,他们就跌到最底层。他们当中的一部份,特别是女性,此刻会站在地下铁道出口处,向行人伸出干枯的手。另一部份成行成列地排开在教堂大门边,左手握个木碗,右手划着十字,每当听到“叮、叮”硬币声响,便不约而同地鞠躬致谢。尊敬的读者,原谅我的罗嗦,老太太们手里拿着的是木碗,油光发黑的小木碗!若是瓷碗,颤抖的手必让它打碎;若是金属碗,在冬天俄罗斯严寒之中,老人家如何整天拿住呵!(2)悲凉。属于劳动模范、荣誉军人、苏联英雄。过去的功劳与荣誉,于今天无人赏识。捧着一大堆奖章整天在家里发呆。翻出日历找个什么节日作为借口,集体上街巡游,顺便把奖章晒晒太阳。(3)悲怨。过去的达官贵人。他们保险箱里满满的旧卢布(高薪加黑钱),一经让新政府规定按人头限量兑换新卢布,已成为废纸一堆。而且,昔日可以去特需商店低价购买进口香烟食品的特权再也没有了。   留恋。属于40多岁的中年人。他们的青春年华在勃列日涅夫时期渡过。那时候,虽然有克格勃的刺刀在背后晃来晃去,但只要老老实实,人人都可以假装干活或者不干活,也照样可以从国库里支取一份报酬。多么舍意、难忘。如今,面临“下岗”的威胁,缺乏买伏特加的钱。若能胡乱找个工作,每个月混它几百个卢布已万幸了。下班之后,休息假日,开自己的小汽车沿街兜客,赚到的钱即时买酒喝。   无奈。属于过时的克格勃分子。“巨变”之后,无限的风光以及一份不错的差饷全都丢了,其奈谁何!一些人跟了新贵阔佬,做保镖去。另一部份连枪带人投入了黑社会。   高兴。属于不知好歹的青年人。他们对专制和封闭早就烦死了。听说,只要红色政权一倒,西方马上就会把美金送过来。那时候……哼! 除上述之外,还有一群特别的人,他们守候着自己的国家,像围着病狮子打转的鬣狗。那是没有感情的一族。   伟人曾教导我们,一个没有理想的民族是可悲的民族。 几十年了。若你是医生、科学家、教授、工人、农民,每一个伟大的苏维埃公民,抬头仰望豪情奔放的共产主义宣传画,低头下咽土豆、面包(糖、肉类、黄瓜、番茄等都属于奢侈品),年年如此,月月如此,天天如此,你心中会作何想?   我们也有一些理论家,在特别关键的时机,出来诫勉广大劳动人民:马克思也说了,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有可能首先在一两个落后的国家实现。   聪明可爱的同胞,竟能从马克思他老人家蓬松的头发和胡子里头翻到了一根红毛!   让我们永远记取邓小平同志的话:“贫穷不是社会主义。”   叫做“巨变”也罢,叫做“苏东波”也罢,叫做“Perish stroke”(致命的一击)也罢,由于事不关己,或由于某个不好说的原因,也许永远也不能将苏联共产党、苏维埃政权倒台的原因弄清楚的了。   列宁与工农兵群众为共和国酿造了一大坛伏特加,好让人们慢慢去享用。人人都去喝着这坛酒,有些人还随手添加一些草药进坛子去。有人喝了酒飞黄腾达,有人喝了酒却倒地而死。斯大林及其战友们往坛子里加进去:权力垄断、经济垄断、意识形态专利、大清洗、契卡……。勃列日涅夫及其战友们加进去的是:裙带关系、以权谋私、SS—20火箭、核武器竞赛、克格勃……。数十年来,药不断地加到坛子里边,不断地用两根棒子—— 一根叫做笔杆子,一根叫做枪杆子——去搅和。酒越喝越少,药性越来越大。一个政党、一个政权就被一小部份不负责的大人物胡乱投药毒杀了。也可以说,发生在内部的事情嘛,叫做自杀好了。   既然那个人已中毒至深,救他、让他长寿只会增加其痛苦。所以说这个世界眼睁睁、静默默地看着苏联死去。   我们这个星球并未出神经毛病。 [center][B]六、帝国梦[/B][/center]   历代沙皇敢于同列强抗衡争霸的历史不能忘怀。苏联解体之后剩下的俄罗斯依然有横跨将近半个地球的疆土。   俄罗斯有过组建强大帝国的经验。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初让十五个大小国家、地区“自愿”加入它的版图。只有那讨厌的芬兰抵死不“自愿”。还唯恐天下不乱,几十年来一直像小公鸡一样叫嚷:芬兰不是苏联的一个部份。这只“小公鸡”竟差点让人扭断了脖子。   苏联政要可以动用全国财力一半以上来建造武力和一个大莫斯科城。 花落花开,改朝换代,而彼得大帝的英灵永在,其塑像今日依然高傲地挺立城端。从来没打响的炮王和从来没敲响的钟王依然在克里姆林宫内让人看见心惊。 被斯大林禁绝了的东正教在“巨变”之后全面复活,成为国教。卢日科夫市长甚至在经济十分拮据下花巨资以破世界纪录的高速度(1955~1999),将上一代同胞爆破及夷为平地的救世主大教堂重新建设了起来。充分体现了宗教的力量。而在不远的西方有座教堂,1248年开始动工兴建,直到1880年才全部建成,用了六百三十二年时光。那是科隆大教堂。那些以高效率自居的德国人若是今日同我一起到莫斯科看一眼,回去之后都应该跳莱茵河!   过去的共产主义忠实信徒,如今百分之九十以上自称信奉东正教。 这个月内,得了多个国家的帮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沉在海底已一年多的库尔斯克号核潜艇正待吊出水面。一架心爱的TY—154客机却被自己过去的兄弟一箭射沉到黑海之底,捞都捞不着。   但是,俄罗斯没有发脾气,它要鼓劲,它要争气。 俄罗斯的莽莽林海可以遮蔽一切,俄罗期的冬季大雪可以复盖一切。但是,有一些东西,在俄国人民与世界人民心中是永远也无法遮蔽和复盖得了的,那就是坟墓、坟墓!   克里姆林宫墙下边,东西两侧是成排的坟墓,苏维埃要人的归宿处。   彼得大教堂正厅安放彼得大帝、叶卡捷琳娜二世的遗体。另外一侧是尼古拉皇帝一家的灵位。这个不幸的家庭在1918年由列宁同志下令在一个秘密的关押地点处死,包括皇帝、皇后、三个王子、一位公主,最小的才几岁大。他们的冤魂游荡了整整八十年,最后被招安,由叶利钦总统亲自主持“下葬”礼。   在北方,巴仑支海是库尔斯克号的坟墓,对过的军港摩尔曼斯克市,有个军事禁区,是数百艘苏联海军军舰的坟墓,包括了核军舰在内。   在南方,遗落在哈萨克斯坦沙漠等地的数千个地下发射井,是洲际导弹的坟墓。   在中部,封存在乌克兰的切尔诺贝利的“石棺材”,是核反应堆的坟墓。   还有不知深藏在什么地方的核材料仓库、化学武器仓库,生物武器仓库是高科技的坟墓。一不留神,那些放射线的、合成气体的、病毒或芽孢菌的幽灵之手会从地下突然蹦起来,将生灵掠杀。   在东方,险恶的西伯利亚荒原上,二十世纪四十年代被逐出家园的犹太人、鞑靼人,其中一部份倒毙途中,大路两旁就是这些少数民族的坟墓。 在近处,就在斯摩棱斯克郊外,卡廷森林里头,有被集体谋杀的四千波兰军官的、已经不见痕迹的坟墓。   苏联海军的两艘航空母舰,明斯克号和瓦雅格号,在被解除武装之后,被拖到了珠江口,成了儿童们开心玩乐的地方,这是最令人羡慕的军用品坟墓。 九十六年以前,强大的沙俄海军从欧洲各军港出动,要去远东同另一个海霸决一雌雄。在朝鲜半岛附近海面,两支舰队相遇。日本天皇的海军略施小计,结果小老鼠吃了大笨象,俄军复没。25艘巨舰,只得一艘逃脱,回到圣彼得堡。对马海峡是沙俄海军的坟墓。   那些沉入日本海的俄军冤魂不散,心有不甘,于是差使那艘军舰开回俄国,伺机向主子报复。   这艘军舰不负众望,在1917年11月7日亲自打响了沙俄帝国的丧钟。它,就是赫赫大名的阿芙乐尔号巡洋舰。   死者长已矣!当一些新俄罗斯人虔诚地在东正教教堂内祈祷,希望溟溟烛光之中重现彼得大帝那英武的幻影,由他放飞沉睡了七十四年的双头鹰,奋起利爪重新把地球死死地抓住的时候,俄罗斯坟墓的主人们也正从地下发出深沉的召唤:“进来吧,朋友们,同我们一起耍乐!”   现在,俄罗斯大国的主政大权,又重新落到圣彼得堡人的手心。这位雄心勃勃、不苟言笑的年青人正在暗操船舵,将俄罗斯大船悄无声息地向西方挨靠过去。   等待着他们的将是鲜花,或是刀剑,还得过一些日子才见分晓。   今天是11月7日,曾经震撼世界的一声炮响,就是在八十四年前的今日打响的。   仁慈的主啊,请保佑伟大而多难的俄罗斯吧。啊门!                        (2001年11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