务实的文物工作者
《香山钩沉》序
发布时间:
2005年04月26日
建波兄向我出示他的新著《香山钩沉》,允我先睹为快。但又“打蛇随棍上”,要我为他的文集写序,我虽为难,但却知道,这是不好推辞的。
执笔踌蹰再三,谈些什么好呢?还是从他的别号说起罢。
建波自号“石门山人”,“山人”二字究作何解?
在我印象中,建波体形健硕、膀大腰圆,声音洪亮,个性张扬,在南方人中间,已经可以称之为“大汉”了。他娶了位蒙古媳妇,伴媳妇回过几趟娘家,据说,他和蒙族兄弟对酒当歌,谈笑聊天,也很合得来,那就由“大汉”晋升为“大汗”了。
建波祖籍五桂山革命老区的石门村,父亲甘子源是一位远近闻名的五桂山根据地反日寇大扫荡期间“三山虎血战”的英雄和幸存者,还是一位颇有水准的摄影爱好者。有一点,读者不可不知:在半个多世纪前,照相机是一种非常昂贵罕见之物,拥有的人不多,所以他现场拍下来的纪实照片,不仅在当时曾发挥颇大的宣传、教育、发动群众的作用,到了半个世纪后的今天,更成了历史的见证,上世纪末中山举办的《旧貌换新颜》历史图片展中的老照片,很多就是由他提供的,堪称“珍本”和“孤本”。
建波继承了他父亲的豪雄本色与艺术基因,年轻时参加过宣传队,能歌善舞。后来转到图片社工作,也象父亲当年那样,带着照相机跑遍中山。这么一个闲不住、甚至略带鲁莽的人,与那种玉树临风、弱不禁风、羽扇綸巾、离群索居的古代“山人”,怎么也联系不起来。说到底,所谓“山人”,无非是一位在山区长大的孩子的自称而己!
我之认识建波,是在他调到市博物馆工作以后。市博物馆成立于1984年,馆址是旅美华侨萧悔尘在上世纪初捐建的侨立医院故址。房屋倒挺有文物价值,外观也很漂亮,但刚成立的博物馆正处于草创阶段,馆藏有限,经济也很困难。就在这样的艰苦条件下,建波与博物馆的其他同事一道,与来自省里的文物专家紧密合作,扛着锄头,携着小铲,先后在龙穴等地发现了一个接一个的新石器时代遗址,一举填补了中山历史上的一大段空白,把中山历史从县志记载的汉代追溯到距今五六千年以前!
那时,我在《香山报》负责编务,建波常向我通风报料,有时则直接把文物发掘的新发现写成报道,拍下照片,送到报社来。实际上,这也正是他从事文物工作的发端。这以后,他参加过多期由省和国家文物部门开办的短期培训班,最后又调到市文化局文物科工作,越来越丰富的专业知识,越积越厚的本乡本土文字、照片资料,逐渐令他成为市内不多的这一专业里的行家里手,在某种意义上说,几乎可以说是“谁可争锋”的了。
他的《香山钩沉》就在这样的背景下“出笼”。大抵上,那都是他近二十年来所写的关于中山文物与民俗风情的文章,属于笔记性质,体例并不一致,有的是心得体会,有的是通俗解说,有的是原始记录,有的是资料汇编,有的甚至是大胆臆测,……文字略嫌粗糙,但抢救意识相当强。文史工作就有这个特点,今天还是好端端的,似乎唾手可得,睡一觉明日再去,便已人去楼空,徒叹奈何了。所以哪怕是囫囵吞枣也罢,只要能及时把它抢救、保护下来,就已对子孙后代功德无量,至于深入研究,整理开发,日后有的是时间。
建波是位有心人,一位务实的文物工作者。令人钦佩的是他对工作的狂热和投入。用他自己的话说,只要与文物有关,让他“抬棺材,拉死尸”他也决不忌讳,决不在乎。市博物馆里,有一具近年从五桂山镇长命水村出土的清代腊尸,从出土之日起,为了考证研究,他己陪伴这位几百年前的“古人”(不是“故人”!),不知熬了多少个日日夜夜!……而从80年代末他担任慈善万人行艺术队伍指挥的那一天起,他又投身于中山民间艺术的发掘、整理与组织演出工作。至今我脑海里还浮现着这么一幅画面,那是在本世纪初,当澳门渔行醉龙队回中山寻根认祖时,他与醉龙队的队员一起,在被灌得酩酊大醉后,浑忘自我狂舞龙头的情景。这有照片为证,都刊登在报纸画报上了。
建波自己从电脑的键盘上敲出的这10多万字,都是他的这些经历与研究心得的忠实记录。行文或可挑剔,资料却是翔实可靠的。仅就这一点,已经弥足珍贵。没有像他那样的有心人,再过十几年、几十年后,中山的文物保护与民俗研究很可能又将出现新的空白。古代的空白,我们可以解释为年代久远、生产水平低下、文化落后、资讯不发达……等等、等等;要是到了21世纪,还因为我们自己的无知、疏忽、漠视以及潜在的民族虚无主义,因而出现新的空白,我们将如何面对自己的子孙后代呢?
我在业余也喜欢写点关于乡土历史与民生民俗的小块文章,因此很能了解建波所从事工作的份量与意义,这正是我虽然为难,却终于爽快地答应为他的文集写序的原因。
其实,文集中所辑录的许多文章,我早就在报刊上阅读过了。正如许多读过这些文章的读者一样,在赞赏之余,我也认为,在研究方法和写作手法上,今后当他再写新作时,确有值得注意和改善的地方。材料翔实,那仅仅是对文章的最起码的要求,如何立论、论证,那才是文章成败的关键。尤其是运用从别人著作里“拿”来的专业知识时,必须更加仔细地分析它的哪些部分可以与本地的实际情况相吻合,哪些是用不上的,产生异同的历史和区域原因又是什么?人们常说,文史研究,可以发挥其资政和借鉴的作用,那是在吃透了地域特色之后,才会具有实际意义的。至于属于“大胆推测”的部分,往往最具创意,也最耐读。但在“大胆推测”之后,就该“小心求证”了。例如关于刘罗锅的祖籍是否香山,在全国范围内,建波是第一个论述到这一点的。在他的那篇文章中,既谈了实物凭证,也谈了族谱记载,还引用了民间传说作为佐证,因此读来有趣,也颇有可信性。但仔细推敲,他引用的族谱,其实只是香山刘氏的族谱,刘镛的后裔接受不接受就是一个问题。如果能翻翻清史,找来刘镛的传记,再设法查对山东、南京刘氏的相关族谱,如果真能对上,那就不仅是臆测,而是无可怀疑的定论了。在这些方面,建波今后是可以做得更多更好的。
不知建波意下如何?
刘居上
2004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