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彼岸先生思想言行初探
郑彼岸先生(1879-1975)是我市民主革命者和文史事业的前驱。前不久,在郑先生前的广州寓所内,发现了一本《为彼岸先生祝寿》文集。这是一九四年郑先生的好友、同事、学生为纪念他七十寿辰而写成的二十篇文章。这些文章记述了建国前郑先生大半生的思想言行,是研究他的重要资料之一。对每篇文章,他都曾认真修改过,到处都有他的笔迹。由此,我们可见这位古稀的老人正确对待自己,身体力行,善于听取、接纳别人意见的态度,我们捧读之后,深受感动。此集一直为他自己珍藏,留作纪念和自励。从这二十篇文章里,并拜访了该集的几位作者前辈,如郑凌、郭浩如、毛秀娟等,通过他们回忆介绍,我们逐步加深了对郑先生的思想、性格和为人的认识,了解到郑先生不仅是一位执着地追求真理、爱国为民的民主人士,也是一位学识渊博的历史学家和语言学家。为了宣扬和学习邑中贤达的品德情操,启迪后人,现试对郑先生的思想言行作一初步探讨。 [center][B]一、从无政府主义者到拥护马克思主义[/B][/center] 郑先生是在封建社会的营垒里走出来的旧知识分子,由于他善于接受先进知识、先进思想,所以,他的步伐是坚定地走向光明的。他原是一个无政府主义信仰者,“打倒一切偶像,铲除一切阶级“是他几十年来坚守的信条。他认为社会一定可以达到消灭一切阶级,实现全人类自由、团结、平等的最高境界。但这一理想却是建立于个人奋斗、个人解放的基础上的,所以,他当初的信仰是有其时代局限性的。但他同时又接受了民主主义,他参加同盟会,跟随孙中山生生进行推翻清王朝的斗争。一九一零年春,他在香港时,就参加了刘师复秘密组织的“支那暗杀团”,谋刺清廷官吏,为争取大众的自由,做过许多工作。几十年来,他都淡薄名利,不当官,不做长,而乐于助人,扶助弱小;他精通古学,学识渊博,却不洁钓誉,而是热心教育,关心青年,因而受到众人的爱戴。 抗战胜利后,中国共产党的威望来越高,马克思主义的传播越加广泛,他的思想也发生了转变。解放前夕,在他七十寿辰的宴会上,面对一些与会者祝贺和恭维,他公开宣布:“刚才几位尊贵的朋友称赞我信仰无政府主义,四十年如一日,惭愧得很,实则我已经成为安那其的叛徒了。“这是他思想发展的一个标志。在时代的冲击下,通过与一些共产党员进行思想交锋,他认识到无政府主义是行不通的,要救中国只有共产主义。他终于抛弃长期的政治信仰,勇于接受真进,逐步成为一个拥护马克思主义、热爱共产党的民主人士,这是十分难能可贵的。在以后迎接中山的解放和参加建国后广东省文史研究工作中,他都作出了贡献。在解放前夕,他以高涨的政治热情、勇敢的有 的行动坚守岗位,安定民心,勉励中山修志处和图书馆的全体工作人员加强团结,保护图书、文物和所有史料,这是对人民的巨大贡献功绩不可泯没。 [center][B]二、革命前驱,亦武亦文[/B][/center] 几十年来,不管是参加民族革命,还是迎接祖国解放;在国内或在国外,他都为人民的利益而奋斗。他那爱憎强烈、是非分明的品格受到世人的推崇。 郑先生少负神童之誉,科举时代曾获童子试冠军。而他对满清封建统治十分不满,在清末一次演讲会中,他举起自己的辫子说:“此豚尾耳。”一座为之大惊,而郑先生意气自若。后来,他放弃举子的功名,到日本东京游学,与孙中山先生相识,接受其民族革命理论,遂加入同盟会。一九零八年,他返回香山,支持孙中山的革命。他创办《香山旬报》,以文章声讨清室,唤起民族觉醒。当时由于《香山旬报》宣扬民族革命,故报贩不敢派,郑先生则亲自去派报。一九一零年,他与林君复受命在澳门设立同盟会南方统筹部,积极吸收会员,扩大组织,并对从广州调驻前山的新军和前山边防军的官兵做思想工作。一九一一年,他返回香山,策动城乡兵勇和组织群众接应起义。是年农历九月十六日,香山县响应武昌的武装起义,他身先士卒,率领革命武装入城夺取政权。光复县土之后,又与林君复共同率领他伍(香军)支援广州起义,受致电广州民热烈欢迎。香军纪律严明,被认为是最遵守纪律、爱护人民的地方武装之一。后因袁世凯窃取了辛亥革命的果实,在捕革命者,郑先生才避往美洲。在这期间,他或做店员、报贩、洒家佣工等自食其力;或做教师,向华侨子弟灌输祖国文化。在加拿大,曾因组织华人工党,维护侨工利益,而被驱逐出境。 [center][B]三、淡薄名利,乐于助人[/B][/center] 郑先生一生淡薄功名利禄,他放弃高官的事迹,广为邑人传诵。事缘一九一二年,郑先生因策动香山县的民军起义有功,被广东都督委任为香山县长。他接接到手令后,却 不赴任,而去活动当时的士绅举行民选县长。由清代开海禁起,香山县便一直是官场中人物羡慕的地方,不少达官贵人不惜纡尊降贵争当中山县长,视之为肥差美缺。买官和钻营之风甚盛,而郑先生不但不居功作进身之价,反而放弃肥缺,甘愿过清苦的生活。这件事,在当时影响很大,成为美谈。一九四六年,他又对县当局给他的县参议员一职,在报上登出启事,声明不当,而乐于接受担任实干的文献修志工作。郑先生还乐善好施,扶助弱小。他曾创办保育善会,帮助孤苦百姓。他飘泊美洲二十多年,用血汗捕得的金钱,全施予穷苦的人。归国时,除百余卷书压囊外,只得两袖清风。沦陷期间,他在乡下濠头,生活清苦,但朋友、师生遇到困难,他总是有求必应,倾囊相助。光复后,石岐郑族人重建祠堂,郑先生利用这个机会,办起义门小学,专门吸收失学的贫苦儿童,他自任校长,曾将一个学期应得的薪金全部捐出为免费学额,让贫苦儿童有机会读书。 [center][B]四、热心教育,爱护青年[/B][/center] 郑先生有四十年教育家之美誉,以教育乡村儿童为乐。一九三七年春,他从美洲回国,不及一年,日寇已侵入中山乡濠头村居住,并执教于乡村,借以维持一家四口的生活。一县境。郑先生避难香港,不久,香港亦为日寇侵占。他回故九四四年,他与族入创办五峰中学,并任教职。由于筹集经费困难,所得薪金并不足以糊口。当时,岭南大学澳门分校欲聘请郑先生为教授,但他为了坚持办好五峰中学,没有答应任教,放弃了月薪五百元葡币的美缺。其高风亮节,可见一生。 郑先生青年更是关心爱护,循循善诱,诲人不倦,成为青年的良师益友。郑先生由于办学和负责文献会工作,认识了一批青年,他经常不辞劳苦帮助他们找职业,对有才干的青年更是关心备至,引导他们不断进步,从而受到青年尊崇和爱戴。一九四六年初,一位与郑先生曾共事半年的青年(共产党员云),在五桂山区被前来扫荡的国民党反动军队逮捕。郑先生与去共事期间,曾因信仰不同发生过思想交锋,使他认识了马克思主义,了解到马克思主义者是为人民群众谋利益的,是好人。所以,当云的妻子求救于郑先生时,他安慰她说:“云是好人,好人所受的苦难是终会解除掉的,我一定替你设法!以后,他为了营救那位青年出狱,不时冒着大暑天由乡下跑上石岐。由于事情不能马上解决,被捕青年的妻子不时背着六、七个月的孩子下乡探听消息,郑先生总是尽力安慰她。当郑先生了解到她生活困苦时,还叫家人把抽屉里的钱尽数给了她。后来,靠着郑先生的多方努力,亲自作保,把云救出牢狱,同时聘请他在刚成立的修志处工作。 郑先生还救过两位青年,一位是清末被人诬控的徐桂,另一位是他的同志刘师复。在当时“匪”与“戡乱”的关头,郑先生敢于冒这样大的风险,是为了维护人权,保护人才。这需要很大的胆识和勇略,是十分难得的。 [center][B]五、学识渊博,主持修志[/B][/center] 郑先生因有赤子之心而受人尊崇,而且,他那渊博的学识也令人钦佩。由于勤于历史考据,治学严谨,坚持不懈,故精通古学,卓有成就。 郑先生所作《评广东文物展榄会》两文,曾震动当时文坛。缘由一九四零年,简又文、叶公绰等在香港般咸道冯平山图书馆举办了一个“广东文物展榄会”。主持人标榜展榄会的主旨是“研究乡邦文献发扬民族精神”。其时郑先生避难香港,他在参观后,立刻指出该会有五十多件展品有违民族精神,乃以“宝筏”笔名,写了一篇题为《评广东文物展榄会》的文章,在上海《宇宙风》第一百期发表。简又文即著文展开论辩,郑先生继续在《宇宙风》发表第二篇文章。两文旁征博引,史料丰富,证据充分有力,论证详博。特别是对邑人何吾绉、伍瑞隆的降问题,他新闻记者过二十种史籍,在文中就何吾绉降清列举大量史实,进行无可置辩的考证和论断,使人为之折服。此事足以表现郑先生治学的精神,以及对乡邦文化研究的特殊成就。 郑先生曾两次主修中山县志。一九三七春,他受当时的县长杨子毅的邀请,从夏威夷返国主修县志。他遍访大江南北史学方志专家,与他们磋商志例等问题,并搜集大量文献,以及各县志书数十种,以资参考。可惜不及一年,抗战开始,本邑沦陷,他迁居香港,仍继续工作。继后香港沦陷,修志因此而停止,所征集的重要志料大部分付诸劫火。直至日军投降后。一九四六年秋,由中山县参议会建议成立了修志办事处,仍聘郑先生为县志主篡。一九四七年,修志纳入文献工作,改为中山县文献委员会,郑先生仍任主委。当时文献会以报纸和刊物两种形式出版有关中山文资料。郑先生对于县志编篡手订大要,体例精严,纪述侧重社会方面,注重外患。而且提出,烈女不必另设类自,以破除歧视妇女的观念,如有可传者,只记述懿行才艺,至于节烈异行不宜宣传;风景不宜沿用八景,凡古迹名胜照片应随文附刊。又提出增加民系氏族俗等部门,并厘正前志之讹廖。他认为修志事关重大,不能求之速成,宁可多些时间,考证确实。由此可见,郑先生识见过人,治史严谨认真,故被公认“对邑乘,研究之深湛,庋藏之丰富,民国以来,县上恐无出其右者。”郑先生把重修县志作为毕生事业,可惜未能完成,成为终生遗憾。 [center][B]六、接近群众,重视民间文学[/B][/center] 郑先生非常重视民间文学,经常收集和研究民谣、谚语、方言等。他在濠头任教时,曾与村夫、牧童为伍,去发掘乡村的宝藏——歌谣、民谚,如濠头当时流行的灯棚歌等。在这些歌谣里去采集活的语言,并创作了《新新乐府》这些诗歌是采撷人民的语言加以净化,融合自然的韵律,使之充溢着新鲜活泼的气息,而其取材是沦陷期间受苦人民的生活实录。这是用人民的语言,呼出人民内心的哀愁、疾苦与欢欣的诗歌。其中最有影响的一篇《走翠薇》,是描写日寇统治区苦斗的一个小孤女长途负贩养母的动人故事。由于诗歌内容真实,充满朴素的感情,所以,能激起读者内心的共鸣,一时为之传诵。其中有的在《香风》周刊发表,有的被人转抄流传。同时,郑先生经常鼓励一些有才学的青年专心致力民俗学的研究,到民间采访、搜集山歌民谣,并把一些外国民俗学研究书籍送给他们进行研究,希望以备异时纂志之用。一九四九年,中山解放,文献会奉令停办,修志也暂时停顿,郑先生转任中山纪念图书馆馆长。一九五一年,郑先生被调到广东文物保管委员会任职,不久,改任广东省文史研究馆副馆长。郑先生在文史研究工作中毕其一生。他晚年一直坚持看书学习,并用北方话拉丁拼音文字做日记,虽年事已高仍然不懈学习,追求新知识。他卒于一九七五年二月二日,享年九十六岁。郑先生不论作为革命者,或作为学者,都有着不可磨灭的贡献,是值得后辈纪念的。由于我们未能亲聆教诲,且掌握的资料有限,只能对他的生平作粗略的探讨,以起抛砖引玉的作用,敬望先生生平友好及有识之士加以更正、补充。 (承中山市地方志办公室提供资料及肖嘉同志的协助,得以写成此文,特此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