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金山之路
一个澳大利亚老华侨工的自述
发布时间:
2006年03月07日 来源:
中山政协 作者:郑日口述 郑嘉锐记录整理
我叫郑日,又名官日,字凤鹏,1880(即清光绪六年,庚辰)3月26日生于香山县隆都坑口。1901年8月,我22岁时,农村生活艰难,为谋生计,我购买了别人的回乡纸,经香港搭船往澳大利亚,走上了去,走上了去“金山”之路。
我在香港由李溢英包位,贿买了税关,船行一个多月,才到达澳洲昆士兰省。先在庆其金山庄住了一个礼拜,在那里,我由人介绍先做菜园工,整地、种菜、浇菜、收菜以至到街市出卖,样样都做。辛苦地劳动,一如在家乡当农民,但每个礼拜的工银仅得一镑。仅做了五个礼拜,在10月我又乘车天炉罢,转搭快车去威炉彬羊吧(即牧羊场)做树工。这里原是一片莽莽原野,杂树丛生。为要开荒养羊,必须把杂树砍光。我们凭着勤劳的双手,把一棵一棵的树砍掉,大的先用刀剥去树皮,使树木枯死,小的就用刀砍下,放火烧掉,然后开辟成牧场或田园,着真称得上披荆斩棘,澳大利亚的千百亩农田,就是这样镜我们华工开垦出来的。剥树皮的工作很辛苦,但每剥六棵树才得一便士工银,即1/320镑。不久,我又去做“爹臣”工,锄簕树仔,开荒养羊。当时,天大旱,地无青草,羊不聊生。我们只好把树砍下,用树叶喂羊,这才挽救了羊群的生命。所以说,澳大利亚牧羊业的发展、兴盛,实在有我们华工的一份不可磨灭的功劳。
我在威炉彬羊吧做了40个礼拜,至次年(即1902年)7月,又无工做了。我和30多位同伴只好各散东西,自谋出路,有的下海,有的上洋山。我不愿下海,迫着在去羊吧做苦工。当时,我有个叔侄郑志在当架羊吧做“判头”,雇人轧树。我便到了那里作轧树工,仅做了两个月,工完了。我无奈又与同伴步行上新佐治,寄往在菜园寻觅工作。后来,经叔侄郑尽介绍在度羊吧工作了半年轧树工,每个礼拜工银仍是一镑。随后,到新佐治侯工待雇,1903年取乐罗麻做杂工,1904年复回吐琳罢做菜园工,半年后经庇利士彬搭船往宾地北蔗轧蕉。1905年重返庇利士彬,在锺同利木铺学师做木,直至1909年,在这五间,我认真做工,节衣缩食,积蓄够回水脚钱,才回家乡结婚。复之后,我做过拉车卖生果,做过木工和菜园工,用辛苦劳动的积蓄,作过数度回乡探家之行。
讲起澳大利亚菜园工的生活,真是不堪回首。当时的菜园,没有安装自来水。我们每天肩挑几百担浇菜。计时没有钟表,只能点香计算。每天,天未光我就要运菜到市场出售,回来又做其他工夫,直做到深夜,连洗澡的时间也没有,有时困得来不及洗脚,就把脚放进麻袋里,倒头便睡。到装上自来水后,菜园由于积水多,随出孳生蚊虫。我们所用的蚊帐破烂不堪,有胶布补了又补,又黑又破,饱受蚊难。
1924年,我在雪梨乐利木铺做木工,不慎被机器断了拇指,十指连心,我痛楚难挨。经过一个月的医治,但保险公司只赔偿我三十镑,权作一个月工资罢了。
1925年起,我回家三年后复阜,然后在庇利士彬、洋山、差利维阜等地,做菜园工、厨工、木工,老老碌碌,仍旧是工字不出头。我付出了不少血汗,收入却少得可怜。我只好再到雪梨,在同乡刘作舟的永兴隆杂货铺当厨工,直至1935年回家乡。这时候,我想不再过背井离乡、抛家别子、寄人篱下的凄楚生活了。但回家后,眼看到母老妻嫩,儿女成群。不出洋谋生,又怎能维持一家生计呢?我只好于1936年携带次子嘉乐,重踏澳洲土地。当时嘉乐所领的读书纸,由同乡老板刘作舟做担保,起初是半工半读,课余回店无偿帮老板做工。我在厨房,他在铺面,从扫地到桃永,一切杂工样样都要做。晚上父子两人就住在一间不满方丈的星铁房里,夏热东冷,苦不堪言。由于要由老板作担保,嘉乐儿就象被绑在老板的店梁,人身依附,不得自由。有一次,老板截获了嘉乐友人的一封来信,发觉嘉乐有挣脱束缚,寻找自由的意向后,老板竟然不顾同乡之情,立下驱逐令,声明不再为他担保,勒令他三天内离境。嘉乐哭诉无门,只身出走,我还被蒙在鼓里。他幸得友人帮助,到了烟菲路?,为中山人雷妙辉同情继续为他作担保,这才避免了被赶回国之厄运。
不久,第二世界大战爆发,家乡沦陷。我在乡的家人逃难到了香港,幸好外汇仍得维持。可是烽火连天,国土沦亡,我们在海外的赤子,真是忧心如焚,度日如年。望长望短,捱过了八年,终于等到1945年9月的抗战胜利。1946年6月,来往澳洲—香港的客轮尚未恢复,我就急不及待地乘货轮回国。在海上颠簸了近两个月,几经艰险,才到达香港。从此,我就结束了四十五年的海外飘泊生活,落叶归根,回到了可爱的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