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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山儿歌(三)

发布时间: 2006年03月09日   来源: 中山政协   作者:彭家驹  

  近代学者怕歌谣散亡了,费尽心力把它们搜集写定,印行。这种工作对于研究歌谣者固有极大贡献,对于歌谣本身的发展却不尽是有利的。歌谣都“活在口头上”,它的生命就在流动生展。给它一个曲定的形式,就是替它钉棺材盖。每个人都可以更改流行的歌谣,但是没有人有权更改国几或汉魏乐府。写定的形式就是一种不可侵犯的权威。(见《诗论》第二十二页,正中书局编审委员会编著,中华民国五十六年三月台二版)   这指摘太严重了。我现在记下香山的广州的,让它们并存,同时预祝歌谣的生命更好地流动发展,让将来的人们可描下它的与前不同的面目.我是不赞成那位先生的意见的。     第八首   弯弯曲曲,   水浸门楼。   娘子出街,   扇子遮头。   第九首   柔柔软软,   软软柔柔,   风吹不去,   水浸不流。   上两首是谜语,没胡谜底。家祖母说,这是她的母亲在六十多年前引她猜的,因为读来顺口,常挂在嘴边,至今记得;但谜底却忘了。所以虽是谜语,实与儿歌无异。不志于此,或将失传。第九首的谜底可能是铁链。第八首的“水浸门楼“,与上边第六首“挨梯去门楼耍要饭斋“句,门楼二字,须说明一下,香山的门楼,到今日已经少见了;但在偏僻的村落中仍可找到。门楼殆即古书所谓“关”。就是分户聚居的亲族,另立大门一座,门上设一窥视台,可以登高远眺。着大门是总括诸户的,就是说,诸户出入,这大门几必经的。夜晚大门一关,各户又自掩门扉,在防盗一途,有把双重保险把。私人请的更夫就栖息在着座大门下。若干座阙,外加无阙的零星人家,构成一村落。村落有村门,村门分前村门和后村门,门侧例建有碉堡,住着全村集资聘用的更夫。   妇女背负小儿,走出自己的房屋,来到就近的门楼下,已经很够了。她不能走得再远,除非是上山割草、入园割菜,那时荷锄、提蓝、妯娌相随,别是一种生活。若是回娘家,走出门楼,路过碉堡,那简直是一天以上的假期了。   香山有相当出色的儿歌,却无一好的谜语,不解何故。似乎全国农村亦莫不如是。或许农人淳朴质直,不喜猜猜测测?现在把我所知道的香山谜语,一并抄存于此。这些谜语,常听见妇女和小儿朗读,想起来,大概他们也是特重其儿歌的成分的。但离开香山便不曾听到过,想仍是地区性的民间作品。   其一是禾虫:   第十首   红丝线,   绿线边   乜谁估中做神仙!   其二是姊:   第一一首   红嵌盖   千人行过万人爱。   其三是羊头   第一二首   红头绳,   拉白马   拉拉埋,   做一下。   谜语并不显,小孩通常猜不到,谜底还须大人揭破。谜底一经揭晓,立刻失去神秘性,剩下的当然就是一首儿歌了。   三则谜语都押大致相近的韵,是很好的儿童文学作品。   “嵌钟”:有盖的钟。“嵌”,镶嵌之意。   “羊头”:一种果实的名字;形如箭镞,故名。汉,杨雄纂;晋,郭璞注的《方言》云:   凡箭镞……四镰或曰钩肠,三镰者谓之羊头。果实的形状犹如三镰箭镞,香山名之为“三镰”。三镰镞古之羊头,俱是依从古意。并非甜的叫羊头,酸的叫三镰。以后或写作“三念”、“三棱”、“羊桃”、“洋桃”,都可看作是文士们经过考虑的正名法,以避免与农具、牲畜互相混乱。从语言到文字,俱可作如是观。   “埋”:集中、归并。   香山形容人瘦,叫做“层皮蒙层骨”,语出处一条专供男孩子猜的谜。谜底是普通用竹篾与沙纸糊制的灯笼;   第一三首   一层层皮,   蒙层骨;   铁股?   木屎窟。   “?”:音追,童子阴也。见《说文新附》。   “屎窟”:屁股。 灯龙用篾扎成轮廓,外面蒙以纱纸,髹上桐油,顶端留孔洞透风出烟,下端钉一小木块即是木屁股。小木块上再附一小铁管如笔帽,由薄金属片卷成,用以插香烛的,就是所谓铁股?了。   第一四首   哥哩哥仔两三罂,   行到桥头等学生。   学生来得晏,   水浸田基毛路行。   “哥哩歌仔”哥哥仔,小哥哥之意。“哩”是助词,为小孩子用舌头卷来卷去时所发出的声音,无字面上的意义。   “罂”长颈瓶。长颈状人的咽喉;瓶状人的肚子。香山形容吃东西谓之“放落长颈罂”。“两三罂”,间歇吃两三次的意思(每次为一小筷或一小汤匙)。不是拥有两个罂,也不是吃了两三罂粥、饭。   “学生”是汉朝的词,《后汉书》有“置鸿都门学生”的句子,因此不必怀疑它是民国时代的新歌。   “田基”:傍田亩的土阜,香山人泛指阡陌。   “毛路行”:无路可行。   这是小孩子不肯吃饭事粥,妇女们便抱到外面路上桥边,逗他张口啖接的歌谣。   水浸田基是常有的事,并不是香山县的地势特别低。香山的水田,除了一望无际的大幅耕地如“万顷沙”之类外,尚有开垦于村庄附近,名曰“门口田者”。这些门口田,东一块,西一块,农家或地主欢喜种些糯米或红米、黑米等较珍贵的品种,熟后收成以自用。所以村过村的人,不是翻山越岭,就是走田基路(田是“门口田”,山是“后门山”。乡村体制,多背同建屋)。门口田的灌溉系统又是望天打卦一类,于吸收天然雨水之余,不靠山溪细流挹注。门口田既是东一块西一块的,而且取水之道,又是各自为政,所以放眼平望,前面两块田地多会出现一块过旱一块过浸的情形。如此想不时时“水浸田基”者几稀矣。但田既有来水的缺口,也必有去水之道。这“道”农人通常用软泥砖阴塞着,要放水时就抜出来,操之在我,他人无权过问的,所谓“肥水不流别人田”也。农人既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守在水道旁,以调节水位,只好就来水与去水的缺口处想办法,阻叠泥砖时用间硫、高低等方式处理。可惜这方式只适用于常时山溪的流量、若是大雨甚或暴雨,或竟数月无雨等非常时期、田里的禾苗仍是遭殃的。这是有关灌溉的一面,另一面,即作为村与村的交通的一面,更早晚受水流的影响了。但“水浸田基“的时间不致过久,田虽不是我的,田基是众人的必经之路,遇大水弥漫时,例有路人动心代为放水。放水后的田基虽然既湿且滑,但乡人走惯了,也就没有甚么了。   水田多依稀水流。水流上空架桥,是到处都一样的。那位妈妈站在桥头上,望着下面滑腻腻的田基,水已渐渐涨起来了,而哥哥仔连一碗饭也未曾吃完……。这四句念起来是很好听的。歌向不斤斤拘于声律,但罂、生、行三个句尾的字,恰是下平声的第八部庚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