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前的位置: 首页> > 正文

苗书

发布时间: 2006年05月16日   来源: 中山政协   作者:申徒喜  
  仆好友苗子,非湘西正宗血统苗裔,笔名也。   数年前诸友好游湘西,沈从文老人即关照其暂时改名为”苗滋”,以避苗族兄弟之忌讳,防彼辈嗔怒异已,以为故意使坏也。后果夷然无事。   苗子原名黄祖耀,十足足斤足两之香港人,少时随邓尔雅学,复从叶誉虎游,得此二文化巨擘打点润育,修得学识宏博,趣味高远,兴致蕴藉工夫,故自小国人目为三神童之首。   广东满街巷茶楼洒肆,为粤人历朝历代开启后进思想学问之大学堂、大沙龙.惜粤人不自明也.   中国之文明、文化、科学、艺术、传统保卫、摩登教化、政治交易、革命往还以及民族精神、夜食住行、柴米油盐诸般知识,无不于此中机构传讲习.   香港之茶楼犹盛,一日早、午、晚三堂茶课,足足够人一生受用不尽,苗子少年时期与其调皮唠唠之伙伴密友鸩于其间陶冶性情,天空海阔,挥斥老大,妙悟尘寰中另一高深学问,内外交融,零霍然成器矣.   仆乃一正式外地“捞松”,初到港地,对茶楼气势鼎沸初存戒心;及至稍一陷入,虽不能自拔,则已恍恍然如得道,周身乐陶不可支矣!况乎数十年起切磋于兹之苗子辈乎?   人谓苗子书法自正字门,大谬!   尔雅先生书法之雅峻,誉虎先生书法之雄强尚不足牢笼苗子书法于方寸,正宇保其犀利乃甭?   苗子之书,胃口极佳。始得于西峡、石门、复得于张黑女、二王、张颠=、僧长沙、欧阳询,继得于米、蔡、宋克、老莲、墨卿,其杂学纷陈,无端倪可寻,而血脉可扪,“功夫在诗外” “功夫“当亦在”书“外也.   苗子之书,有画根,然学尝无诗、画根?无坎坷烦恼根?无慷慨歌哭根?   仆云苗子之书,乃当今正牌纯种“臭老大”书之代表也.苗子读书一目十行,博闻强记,大智闲闲,心胸开阔之气魄与一生灿烂行状积于一怀,数十年苦练之根底,自与常人别异.   京华诸公,文革前多数未曾悟世上有为人作书一乐。地[盘气侯亦不宜作书,典籍文章尚处累卵之势,偶一玩忽,即成把柄,其作书何?   荣耀如郭鼎堂尚神色战栗,叶誉虎、钱瘦铁、邓一足、唐云、宁斧成前车之鉴不远,尹默先生于书中亦多作王顾左右,模棱两可之词,如;“华光画兰不画花,以其寂寞故也”。   其余诸家作书如胡孙咬姜,吞下太辣,丢弃可惜,瘾发时只能藉“语录”或曹操诸人诗词庇荫凑趣,如“人贵有自知之明”。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星河灿烂……“之类。   仆有一傲岸金石家友人,彼时亦神摇手痒,穷半载时光放刀直干,得闲章百数十颗,曰:   天安门、地安门、西直门、大前门、宣午门、永定门、朝阳门、长安街、鼓楼……   刻至“烟袋斜街”,心郁郁然,磨休!   石复如此,人何以堪?   苗子不然。五十年代已时时以篆隶或行书为仆作小条幅、对联及中堂,见无人时,且匆匆书<<庄子>>“秋水”、“德充符”中妙句,相视一笑,旋即撕碎投入火炉,冀得蝼蚁之乐,绀弩公亦有此举动,然皆不足与外人道。   正宇为人作字始于文革后小可回旋之时,然聚凝狂书、草篆功夫当在文革十年茧闭期间。   掀起书法狂风,千万书家喷薄而出,如钻石产生于高温高压骤变之时,则文革之力存焉。   苗子之书,非一日之功。有其婉约俊秀、缠绵乡情、雄奇诡秘一面,亦当见其一生书本功夫及颠沛流离、壮烈惨淡之另一面,方能神会其艺术高远架步也。   苗子七十余矣,童颜黑发,穷吃穷睡,呼喝气足,前途远大之极也。                             一九八八年一月八日   黄苗子曰:仆因漆园吏庄叟识其友申徒嘉,因知其弟申徒喜之贤,遂与为八拜之交,申徒对拙书有逾情之爱,所谓嗜痂者也。后群之羊,往往遭牧者之策,此文殆策其速步耳。谨跋。                   (原载1988年1月21至22日香港<<大公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