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 铁蹄肆虐下的大环村
我们在长岗村避难,大约住了一个月,又返回大环村家乡了。大家在长岗村吃的粮食和副食品,是母亲一个人或同大姐姐一起每隔两三天一次从家里挑过去的。母亲总是傍晚返乡,次日天未亮又往长岗去,回到山区又总是惦念着我那锁在家里、年近90岁的老祖母,担心着其安危及生活上的不便。1939年10月11日,即日军从石岐撤退的次日,我闪便回到了大环村,也是村中逃难的人家中及早返回村里的一户。当我们见到老祖母时,大家高兴极了。她说:“每天都有收音机飞来村上,不是打机关枪,就是落炸弹。你们看到啦!屋前屋后,左邻右舍,都落过炸弹,家门口的围墙都被塌了。我以为实死无疑,再也见不到你们咯!” 离家避难的村民陆续返抵家园。有的村民见到自己家里被炸毁或被焚毁的惨状,不进传来哭喊声和哀怨声,用最仇恨的语言来咒骂日本侵略者。住在我家前面的拔南伯母刚回到家门口,还未打开门锁,见到自己新建的洋楼被炸塌了一角,就手胸顿足,哭泣不已。我们不知如何安慰她才好。 据留下在村中的村民回忆,日机每天飞来两三批,在村中投下炸弹八九枚左右,在9月8日至20日期间,断断续续约在10天内共投下炸弹80多枚,计炸毁民房39间。其中以有厅、堂、楼、房的华侨屋居多。飞贼们是以村南边的张惠长花园式住宅与后门山华佗庙之间相连的直线为瞄准基线进行投弹的。好几十枚炸弹都集中落在该直线附近。我的家就在这一直线内,故前后左右都有炸弹落下。张惠长的住宅在村南端,其屋后附近数十米内也落下炸弹两枚。 8日,当日机首次轰炸大环村时,大家毫无思想准备,因此受害较大。是日投下炸弹9枚,村妇黎再好之母在挑水返家途中遇炸身亡;柯伟之妻身背着刚满月的孩子亦遇炸,母子被沙土掩埋着,救出时,母子俩已不醒人事。 10日,日机再次轰炸大环,张宝廉老人的住房被炸塌。老人身受重伤,数日后含恨身亡。 20日上午,日军1500多人进攻小陷、大环村,接着,又在江尾头村外向我方守备第九中队的18名勇士的阵地发动了4次猛烈进攻,均被击退。午后,日军野性大发,在大环村内见人就杀。村民关亮清、兴记打砻店老板和搭棚铺一名工友(后两人是外地人)都被日军用刺刀活活捅死。 日军还在村内到处放火,共焚毁民房、店铺106间。日军焚屋,方式花样甚多,就地堆放柴草引火则是常事,此外,还将罐头作燃料点着抛进房屋里。华侨黎建南的住宅与张惠长析住宅围墙相连,日军以为黎宅是张宅,便用信号枪把信号弹射进其窗门进而,把房子烧毁。村民李桂财的住宅是一座钢盘水泥结构的三层楼房,顶层正中上方刻着一具“青天白日”的国民党徽,日军在前方河堤上远远望去,疑是重要的军政办公机构,即用火炮瞄准射击,炮弹正好从该楼房中层穿过,前墙和后壁各有一个大洞,屋内起火,整座楼房的家私杂物全部被烧光。侨属李庆祥的房屋被焚,其母亲刚刚病故,停放厅内尚未入殓,同遭焚毁。①张顺谦老人在家中见到大门起火,急忙从火海中逃出,脚部被烧伤。 10月7日,日军首次占领石岐当天的凌晨,其中一路日军从横门地区登陆后,静悄悄地绕过小陷村,窜到大环村外东南方山地,占领了牛头壳、流水坑的有利地形,居高临下控制了大环、东桠、神涌、西桠、江尾头之间的开阔地带。天刚亮,大环村民扶老携幼从村南路口鱼贯而出,经神涌进入山区逃难。日军见状,当即用机枪扫射,多人受伤,村民张惠廉老人中弹身亡,倒卧在河堤上。 在两次横门之战和日军入侵石岐期间,张家边、大环、小隐、西桠、神涌、江尾头、藜村、珊珊洲坑等的村民因避难于五桂山、长岗五堡一带,感觉蚊毒、山岚、瘴气,于战后归家患病者甚众。据闻,张家边一乡因此而残废者不少。② 据不完全统计,在日军铁蹄下,大环村民被直接杀死的、烧死的或常驻伤致辞死的有8人,被炸毁、烧毁房屋共148家,无家可归者、因丧失劳动力而流浪他乡者难以计数,因患霍乱、伤寒、疟疾等传染病而在贫病交迫中丧生的则屡见不鲜。在大环河和小隐河岸上(今海旁村)居住的群众多患急性痢疾而被夺去生命。1942年大环村出现瘟疫,患病率达到高峰。幸存的人们回忆过去,认为日军曾在大环渡头、小隐渡头一带实施“三光政策“,在临撤退之际,还有可能在这一带实施过”细菌战“。如若不然,1940睥以后,在日伪军统治下,当局为何还要村民免费接受注射预防针呢?③ 日本帝国主义对中国垂涎已久,对中山亦早已觊觎。早在1938年,日军就已派出谍报人员化装潜入中山县境内刺探、收集我方有关军政诸方面情报,并了解地理、风俗、民情。其情报人员也曾来过大环村内活动。自1940年冬天至1941年夏天,日军约300人驻扎在大环村,其中有一名叫佐田次郎的日军少佐用广州话问乡长张攀和乡警吕祖皇:“你们认得我吗?我们以前曾见过面呢!”张、吕两人觉得他有些面善,但一时又回忆不起来。佐田把头上假发掀掉露出了秃头,让人们乍乍秃顶上曾用香火点烙过的三行疤痕。不一会,他奸笑了一下说:“记得吧!我就是当年到过贵乡化缘的少林寺和尚,那个跟我一块来的小和尚叫山下义枝,他因不会讲广州话,就装做哑巴。现在也来了贵乡,是个军曹(即军士)。”张、吕两人听了才恍然大悟。从佐田少佐不打自招的叙述来看,足见日军要亡我中国之企图。 注释: ① 李庆祥说,其母当时刚刚身亡,遗休因房屋被焚而火化。 ② 见谭冠之:《中山抗战与复员概纪》第24页。 ③ 这是大环村蔡庆添等老人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