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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龙舟巷忆旧

发布时间: 2006年05月29日   来源: 中山政协   
  小时候——说起来,那是半个多世纪以前的事情了。那时,我从广州迁回石岐读小学,寄寓在马龙舟巷的一间古老大宅里。单听巷名,很容易激发人们思古之幽情,浮想联翩。其实,巷子是一条很短很窄的石径,巷口是由破祠堂改成的石岐镇公所。走进小巷,才发现巷内只有两座古老大宅,在石板街的另一边,则是一排大约五、六家的低矮,叠上几块砖头,站上去就能摸到屋檐。   古老大宅姓郑,取名“纯一堂”。宅前是一片平旷的空地,因为门庭冷落,乏于照料,早已长满了荆棘、杂草,成了孩子们“碌钱牛”(铜钱)、“顶蜗壳”、“算人追”、斗草的“乐土”。   大宅的正面,到那时还算得上气派。清一色的“水磨表砖”,砖呈浅青色,砖缝齐整、笔直,就如同用界尺把白颜料绘画上去似的。墙脚还砌上了打磨得十分光滑的花岗石石板。打开朱漆大门,首先见到的是门厅,两旁供着门神、土地,上面贴满写了“花名”、“花女”名字的小红字条,名义上,他们都是神们的契仔契女。门厅与内室间有一道屏风门分隔着,只在左右两侧各留一个门洞出入。   进入大宅的人,在门厅整整衣帽(在大宅最为鼎盛的年代,大概还得等候仆人进内通报,才能入内晋见),这才举步入内。先经过“天井”,这是长阔只有数米的露天的空地,凹陷下去10-15公分左右,铺上石板(或砖头),给大宅起着采光和疏导雨水的作用。两侧各有条有瓦顶的走廊,然后就到了大厅。这是宅主人全家汇聚议事、待客之处。到我家搬进去时,这家昔日的望族早已是门庭冷落,但大厅依然坚持不出租,依然依稀可见其残存的威仪。大厅正对大门处,上为神龛,供着历代祖先,下面是一张长案,一张八仙桌,桌下供着“土地”。两旁各一排酸枝椅(两张椅子间设一茶几),最外沿是一对躺椅,把活动的部分拖出来,足够一个人的身长。正面板障上挂着太公婆的工笔彩绘画像,清装,老太公还有顶戴,显见是有官阶的。不过,我很疑心,小小的香山、石岐,哪来的这么多一、二品大员!   大厅的两侧是厢房,厢房的对门,即“天井”的两旁(连同门厅两侧的位置)则是书房,过去,一个小家庭(或称一房)就占住这么一小块房子。   厅堂、厢房、书房、天井,这样的格局合起来就称为“一进”。这样的格局向竖向延伸、重复,就叫做“二进”、“三进”……;往横向重复,就叫做“二条”、“三条”……较大家族的住宅,通常都在三条、三进以上。到了最后一“进”,才是公用的厨、而,更阔气的,从侧门可以通往小花园。不过,花园通常都很小,《红楼梦》里贾府的“大观园”那么气派,是因为不仅他们的巨富,而且刚刚出了位王妃,“天恩浩荡”,钦命修建的缘故。   大宅的墙身很高,每一井都有一个“天井”,所以通风和采光都不错,冬暖夏凉。但大宅通常都只是平房,往往直到最后一进,才修了座小木楼,那矮矮的木楼,是安设历代先牌位及为族中长者放置“长生”(即生前提前准备的棺木)的地方,蛛网悬挂,尘灰堆积,在孩子心中,是相当阴森恐怖的地方。   古人云:“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民间俗谚也说:“树大有枯枝”。所以,一些名门望族,不管他们当年地位如何显赫,最终都不免分崩离析,沦于《红楼梦》中所说的“落了般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结局。   到了各房分家,分灶煮食,本族人搬出,外姓人迁入的阶段,屋后的公厨早已不敷使用,各家各户纷纷在水巷、天井煮食,甚至搭起厨房,这就无复旧观,演变为“七十二家房客”的局面了。于是,大宅或迟或早总得面临拆迁的命运。   “纯一堂”旁的另一家大宅更是不堪。据传,他家原是香山的望族,光是良田,就拥有百顷以上,可是子孙不争气,嫖的嫖,赌的赌,家道很快就中落了。到了50年代初的一个除夕夜,因为炊年糕,不慎失火,一场大火就把数条数进的大宅夷为平地。那时我已迁出“纯一堂“,但还住在附近。更深风冷,远望着那里的冲天大火,巨大的梁柱吐着火苗,接二连三地坍塌,轰隆有声。虽是隔街观火,仍觉得心在发抖,牙齿格格作响。   每家大宅,都有它自己的《红楼梦》,都有它自己的《家》、《春》、《秋》。浩叹之余,我们能从此获得什么人生启示呢?   短短的马龙舟巷,俨然是中国封建社会的缩影。石板街的这边是两家大宅,别扭一边是一排低矮的小房子。想当年,他们与大宅之间是有着某种依附关系的。到了我住进大宅时,他们的后裔仍然是“车仔佬”(黄包车夫,其先辈是抬轿的,即轿夫)、“打更佬”或卖豆腐、松糕的小贩。就不知他们的后代如今怎样?——且说巷口的那座石岐镇公所,后来先是改为一间只有6个班的小学,再后就夷平了。相当年,那十多二直公务员,居然能把醒偌大的石岐管理得井井有条,还干了不少实事,效率之高,不能不令今人为之赞叹,到了1949年10月30日,中山解放之日,镇长陈思危就从这里出发,打着小旗迎接解放大军进城,中山的历史,就从这一天起翻开了新一页!